方志敏牺牲后，缪敏请人画下两人画像作为合影

方志敏的妻子缪敏及儿子方英、方明在延安。

    方丽达深情追忆爷爷方志敏，温暖琐碎的记忆凸显珍贵感悟
 

    “我从事革命斗争，已经十余年了。在这长期的奋斗中，我一向是过着朴素的生活，从没有奢侈过。经手的款项，总在数百万元；但为革命而筹集的金钱，是一点一滴的用之于革命事业。”
 

    小学三年级，方丽达在语文课本上看到了这篇从小就熟稔于心的文章《清贫》。当同学的朗读声响彻耳边的时候，当老师介绍革命烈士光辉一生的时候，她觉得不可思议：“我的爷爷方志敏，怎么这么受人景仰？”
 

    感悟
 

    清贫是一种精神，但清贫与贫穷不同，不是每个人都要过这种贫穷的生活。他们当时奋斗牺牲就是希望后人能过上好生活，当然，我觉得艰苦朴素对我们依然有重要意义。
 

    在当时的苏区，爷爷也很注重法制建设。而我作为一名法官，在平实具体的工作中，把法治的信念深入普及到社会。这是自己和从未谋面的爷爷，冥冥中的联系。
 

    爷爷牺牲后，奶奶始终支持和爷爷相关的一些公益事业。我想，这也是对爷爷的纪念。——— 方丽达
 

    “爷爷的故事我从小就听家里人讲。我们家的人都特别低调，我们也不觉得有多特别。但是每年去扫墓的时候，会看到政府、部队、学校等各界人士敬献的花圈。那时候才意识到，原来爷爷这么受大家敬仰。”端坐在记者对面的方丽达，现在是省高院行政庭的法官。卸下法袍，年轻的她仍不脱法官凛凛的气质。
 

    方丽达说，随着阅历的增长，爷爷的故事已不仅仅是一部励志片，那个烽烟四起、动荡不安的年代，渐渐变得立体而具象。
 

    “长大后再读他在狱中写下的《清贫》，才更有体会。”方丽达说的《清贫》，即方志敏被捕后在狱中撰写的文稿之一。
 

    1935年，方志敏担任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随军政治委员会主席。1935年1月，组成北上抗日先遣队的红十军团通过怀玉山封锁线时，陷入敌人的重围之中。在7倍于己的国民党部队面前，红十军团经过一个月的血战，弹尽粮绝。
 

    1月29日，方志敏被两名国民党士兵发现了。逮着这样的大人物，士兵们兴奋不已，以为可以顺手捞上一把，不料从方志敏棉袄领子到袜底翻了个遍，却只找到一块表和一支自来水笔。
 

    战争的岁月艰苦，一贫如洗的革命将领并不少见，为什么国民党士兵却认定方志敏兜里一定有钱？
 

    方丽达说，这和爷爷曾在闽浙赣苏区根据地发展金融有关“很多人知道爷爷是个革命家、军事家，其实，他还是个金融家。”
 

    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人就尝试使用金融工具为红色根据地的建设服务：1928年，在广东海丰县建立了第一家银行并发行银票；1932年，在中央苏区建立了国家银行并发行货币；1933年，方志敏在闽浙赣苏区成功发行了闽浙赣省苏维埃银行股票——— 这被认为是红色政权第一只股票。
 

    当时，闽浙赣省支部书记联席会议及全省第一次贫农团代表大会决定，要求苏维埃政府财政部为银行增资扩股10万元，以扩大银行基金，发展苏区经济。银行扩股首先得到了广大工农群众的拥护和支持，他们积极认股，同时扩股工作也在白区进行。
 

    此举不仅吸引了站在中间立场的富裕农民和小商小贩，一部分地主、富农也秘密托人认股，并将之作为政治上的红色保险票保存起来。
 

    整个扩股工作为期3个月，共募得十几万元，超额完成了增资扩股计划，为第五次反围剿准备了财力，同时扩大了根据地的政治影响力。
 

    经手款项动辄数百万元的方志敏被捕时却身无分文，这一对比成了《清贫》最真实的写照。
 

    “清贫是一种精神，但清贫与贫穷不同，不是每个人都要过这种贫穷的生活。他们当时奋斗牺牲就是希望后人能过上好生活，当然，我觉得艰苦朴素对我们依然有重要意义。”方丽达说。
 

    “我们相信，中国一定有一个可赞美的光明前途……”
 

    像是已经烂熟于脑中千百遍，提起爷爷被囚禁时写下的《可爱的中国》，方丽达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整段脱口而出。
 

    纵然生死已置之度外，方志敏在《可爱的中国》一稿中还是作了美好的假设———“假如我还能生存，那我生存一天就要为中国呼喊一天。”
 

    假如方志敏如今还在，或许这个扛着枪杆子闯荡莽原、立志革命到底的江西汉子，于闲暇之时，会像他写下的对联一般，恣意于其广泛的爱好———“心有三爱，奇书骏马佳山水；圆载四物，青松翠竹白兰梅。”
 

    这样的假设，戛然停止于1935年8月6日、方志敏36岁的生命节点之上。
 

    “爷爷的那个时代是个革命的时代，国家民族要翻身要解放，革命是那个时代的主题。现在的时代是个建设的时代，国家要发展要富强，人民呼唤法治，这也是我选择法官职业，从事法律工作的初衷。”方丽达说：“在当时的苏区，爷爷也很注重法制建设，颁布《婚姻法》、《暂行土地使用法》等在当时符合民生发展、维护群众权益的红色法律法规。而我作为一名法官，在平时具体的工作中，通过审理这些案件，通过公平、公正的处理把法治的信念深入普及到社会。”
 

    对方丽达来说，这是自己和从未谋面的爷爷，冥冥中的联系。
 

    “为了革命，爷爷和奶奶聚少离多，也许在那个时代，小爱都是这样融入大爱的。”谈起奶奶缪敏这位英雄身后的坚贞女子，方丽达直叹：“奶奶和爷爷在一起不容易。”
 

    如今，很多人提起方志敏夫人，都知道她叫缪敏(原名缪细)，却不知道其“敏”字，是方志敏所赠，寓意二人在枪林弹雨征途中相依相伴，生死不渝。
 

    1927年，蒋介石发动“412”反革命政变。方志敏隐蔽在南昌市黄家巷31号省委的秘密机关中，缪敏是方志敏的交通员。这时全国农协会秘书长彭湃秘密来到南昌视察农运工作，也住在这里。
 

    当彭湃了解到方志敏与缪敏的关系时，便风趣地说：“共产党人又不是和尚。紧急时刻献衷情，只有革命者才能做得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让我做个证婚人吧”！在彭湃等人的撮合下，方志敏、缪敏当晚就举行了婚礼。
 

    “婚礼很简单，只是几个同志吃了一餐好菜饭就算了。”缪敏后来在《纪念方志敏逝世十周年》一文中写到。
 

    新婚之夜，省委的负责同志以打麻将为掩护研究工作，并决定方志敏到赣西开展农运工作。散会时已人静夜深，方、缪沉浸在新婚欢愉之中，方志敏送给缪敏一支金笔，希望她努力学习文化。三天后，缪敏强抑内心的感情，送走了新婚的丈夫。
 

    在创建闽浙赣模范苏区和红军部队进行土地革命时，缪敏带领女青年以歌声和舞蹈，为同志们增添快乐和力量。每次晚上演出结束，方志敏都要亲自接她回家，有时甚至为她打好温热的洗脚水。
 

    这大概是缪敏和方志敏最幸福的8年时光。
 

    1935年方志敏入狱不久后，缪敏也在同年6月7日被捕，并被国民党当局判了无期徒刑，关押在南昌女子监狱。虽与囚禁在军法处看守所的方志敏咫尺相隔，但始终未能相见。
 

    更遗憾的是，一起出生入死的革命夫妇，却没有留下一张合影。满心遗憾的缪敏最后请人画了一张她和方志敏恋爱时的像，翻拍成照片珍藏。
 

    “爷爷牺牲后，奶奶始终支持和爷爷相关的一些公益事业。我想，这也是对爷爷的纪念。”方丽达介绍，1973年，64岁的奶奶把自己多年节衣缩食省下的2万元捐给弋阳漆工镇小学建校舍；1977年奶奶逝世后，后人又继续完成奶奶遗愿，建立弋阳县葛源方志敏希望小学。
 

    回忆两老革命相处寥寥的故事，方丽达腼腆地笑了。她自己所能提供的，大概也是琐碎而温暖的记忆，但这已弥足珍贵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