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原安宁骏丰修理厂的大门口等女儿的党妈妈

年近古稀的党妈妈坐在安海公路0公里处原安宁骏丰修理厂的大门口，满脸的茫然与焦虑，在等待着女儿马慧芳的到来。

3月26日，已是癌症晚期的老伴病情又加重了。一大早，党妈妈便从县街镇的乡下赶到城里，准备让女儿一起把老伴送到医院。马慧芳在这里经营了20多年，去年，因这块土地被拍卖后，修理厂已经搬到了别的地方。但这些年来，党妈妈都习惯来到这里等着女儿回家。

而此时，一直很孝顺父母的马慧芳正在为这宗土地挂拍一事奔忙着。

一宗土地挂拍后引出的争议

据昆明安宁市连然镇市民马慧芳递送到云南经济日报的反映资料显示，2014年6月，安宁市发展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安宁投资公司）将安宁安海公路0公里（处于省第二戒毒所与中石油加油站之间）的一宗土地，“拍卖”给安宁商人马某。这宗土地的实际面积有4.55亩约3300平方米（含地面附属物），而拍卖的公示面积为2104.56（约3亩多）。马慧芳认为，这宗土地在拍卖中，面积出现了“缩水现象”。

马慧芳的反映材料中是这样叙述的：“安宁投资公司在登出拍卖公告之前，并未将此事告之该地原租用户主，让原租户参与公平竞争。而在这块土地没有挂拍之前，社会上就有流言，说这块地将卖给马某。后来，拍卖的结果与社会上的流言不谋而合。”

马慧芳还在材料中反映称，这宗属于国有资产的土地遭到了贱卖。按现在的市场价，这宗土地的拍卖价最低也在550万元以上，而实际最终“拍卖”价仅是330万，即每平方米只卖了1568元，“这是把牛肉卖成了豆腐价！”

马慧芳告诉云南经济日报记者，安宁投资公司对此宗土地的“贱卖”，她曾多次向安宁有关部门反映，都没有得到明确的书面答复。

为此，马慧芳说她在网上作了实名举报。这段时间，安宁坊间也在议论纷纷，市民开始质疑这宗土地“挂拍”真相。

“拍卖”与“贱卖”的博弈

近两个月来，围绕这块宗有争论的挂拍土地，记者进行了两个月的明察暗访。

3月13日，记者来到安宁市区，实地了解这宗土地的情况。记者看到，这宗土地位于安海公路的“丁”字路口，背靠华龙集团，土地夹在中国石油加油站与云南省第二戒毒所之间。原骏丰汽修厂铁栅栏大大门外的墙上，还张贴着某公司要求搬迁的告示。在围墙内，原骏丰汽修厂曾经使用过的修理车间和安宁福冠汽车美容服务部的车间还保留大体框架。此宗土地两面临街，对着安宁华龙公司物流场的一面，“中国体育彩票”“贵州六盘水羊肉米线”招牌清晰可见。附近一家修理厂的师傅告诉记者，这宗土地属于黄金地理位置，由于每天都有大量的车流从这里经过，原来骏丰汽修厂的生意一直很好。

安宁华龙公司一位保安模样的师傅说，在安宁市里，像这样黄金地段的土地已经很难找到了，“现在很难买到这样（位置好）的土地，就算买到，也办不着土地证”。在记者采访中，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市民补充说：这样位置的土地价格很贵，最少也要值七八百万元。原骏丰汽修厂的工作人员党丽萍说：“以我们不会做生意的人的眼光来看，这块土地最少也值五六百万元！”党丽萍还说，购买了这宗土地的这家公司，为买下这宗土地的使用权，曾花了一大笔钱去“走关系、办证，所以，土地使用权证才变更得这样快！”

据马慧芳介绍，安宁安海公路0公里（位于省第二戒毒省与中石油加油站之间）这宗土地，原来是在1989年经由她从卖米街生产队的手上购得。当时，马慧芳在办理了各种手续后，准备用来开办汽车修理厂。因为其前夫原在安宁市国土资源局工作，干部不准经商。因此，马慧芳将该宗土地转让给了安宁国土资源局，由他们统一管理。后来，安宁市国土资源局在这宗土地上建好房屋后，与马慧芳签订了租赁合同，仍交由她经营，每年按合同收15万元的租金。在5年以后，因为当时修理厂位置低，曾被水淹没过，后来，马慧芳曾申请安宁市国土资源局将租金降至13万/年又降到11万/年，并不断在这地势较低的土地上填土方。“我在这块土地上经营了25年，租赁期间，我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在这块地上搞建设，包括填土方、平整土地、架变压器、建设车间等，并付出大量的心血。”

对该宗土地被“贱卖”，马慧芳提出如下几个理由：

（一）按安宁发展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与骏丰汽车配件有限公司于2013年3月13日签订的《房屋租赁协议（续租）》约定内容，安宁投资公司将位于安宁市安海路口的两幢二层楼房（建筑面积约为831.9平方米）及场地租赁给骏丰汽修厂经营使用，租赁期一年，租金为11万元。按年租金11万元计算，39年零8个月的租赁价就为 436.3336万元。而拍卖出让这宗国有土地39年8个月的使用权拍卖价仅为330万元，两个价额相差106.3336万元；如果以全部面积4.55亩约合3000多平方米来计算，这个差价就会更大。且45间房屋上下两层的建筑面积为831.9平方米，仅以4.8万元的拍卖价卖出，也让安宁市民无法信服。

（二）与这宗土地毗邻的华龙公司，他们所占的面积还没有这宗土地的面积大，10年前，华龙公司购的那块土地就花了300多万元。现在安海公路0公里处原骏丰汽修公司曾使用的这块土地，经过十多年的增值，远远不止值330万元这个价。

马慧芳说，在这宗土地实现公开挂拍前，就有人作了“手脚”，一是他们安宁投资公司曾派一个姓李的女同志到他们修理工来说，这块土地要拿来修路。“这是对安宁投资公司采用欺骗的手段让我们厂搬出，剥夺了我公司的‘知情权’和原承租户的‘参拍权’”。二是某拍卖公司受安宁投资公司所托，在昆明某市级报纸刊登的《拍卖公告》，使用的“本次拍卖标的为安宁市连然街道办事处安海公路旁一宗国有土地使用权”这句话，表述含糊其词，并没有指明这宗土地的具体地点。所以，这宗土地的挂拍存在违法操作的嫌疑。

马慧芳说，按我国《刑法》410条第22款规定，涉嫌下列情形之一的，相关部门应予以立案：

1.非法低价出让国有土地30亩以上，并且出让价额低于国家规定的最低价额标准的60%的；

2.造成国有土地资产流失价额30万元以上的；

3.非法低价出让国有土地使用权，影响群众生产、生活，引起纠纷，造成恶劣影响或者其他严重后果的；

4.非法低价出让林地合计30亩以上，并且出让价额低于国家规定的最低价额标准的60%的；

5.造成国有资产流失30万元以上的；

6.其他情节严重的情形。

马慧芳坦言，她愿意出530万元的价钱重新购买这宗国有土地39年8个月的使用权。

安宁投资公司的回应

马慧芳的实名举报信在安宁市民中引发的反响一直没有消停，安海公路0公里处这宗国有土地的挂拍后面难道真有鲜为人知的内幕？

3月13日，云南经济日报记者来到安宁市国土地资源局，要求采访这宗土地挂拍的过程，安宁国土地资源局办公室工作人员在验看《记者证》后，办公室人员便从隔壁副局长办公室领来一位相关领导与记者见面。

这位领导再次查看了我们的《记者证》后说道：要采访先去宣传部联系。当记者告知他已经到过安宁市委宣传部报过到以后，这个人接着说道，关于这块土地我不愿接受采访。说完转身就走。

记者跟随他来到隔壁办公室，询问该位干部姓甚名谁为何不接受采访的原因时，这个人一言不发便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并进了电梯。记者跟随他从另一电梯到一楼行政中心大堂时，再没有见着这位拒绝采访的人士。随后，记者又回到安宁国土资源局，从刚才那位干部走出的副局长办公室“去向牌”上看到，拒绝采访的干部原来是安宁市国土资源局副局长、土地矿产交易中心主任徐春华。

下午，记者来到安宁市投资公司采访。在安宁市委宣传部李副部长的配合下，该公司负责人肖总为云南经济日报记者提供了《关于安宁发展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与安宁骏丰汽车配件有限公司之间合同纠纷的基本情况》的书面材料。该材料对这宗土地的拍卖面积、拍卖价格，拍卖公告等几方面，作了如下说明：

（1）因安海公路将继续路面扩建，安宁市人民政府为避免后期再次拆迁，故预留了扩建的土地区域。仅允许将涉讼地块的2104.56平方米进行对外拍卖；

（2）根据地价评估公司的评估结果，涉讼地块的土地评估价值为3253944.40元。拍卖公司按照拍卖规则进行拍卖，并于3302000.00元拍卖成交，未违反法律法规及其他规范性文件；

（3）安宁投资公司委托拍卖公司在《昆明某报》及公共资源交易中心网站上刊登《拍卖公告》，符合拍卖规则。

肖总告诉云南经济日报记者，他们拟将安宁骏丰汽车配件有限公司告上法庭，原因是，安宁骏丰汽车配件有限公司租用这宗土地后，合同到期至今没有搬迁。

法律界人士与专家的说法

至于这宗国有土地是“拍卖”或是“贱卖”，坊间观察人士也有自己的观点。云南一位资深房地产商洪扬（化名）这样说，要评估这块地是价格适中的拍卖或是被贱卖，可以参照下面几方面的因素去考虑：一，这宗地当地政府是规划成工业用地或是商住用地，商住用地的价格就要高得多；二，当地政府对这两种属性的国有土地挂拍时的指导价；三，这宗土地所处的地段位置；四，这宗土地的容积率大小等几个因素。

洪扬在实地了解了这宗土地的位置后，向云南经济日报记者作出这样的结论：“安宁市的地价和昆明三环外的地价处在同一个阶层上，在房地产好的时期，昆明三环外的土地挂拍价在每亩300—400万这个区间。现在，由于房地产市场的低迷，三环外的土地挂拍地价就飘浮不定。但如果安宁市把安海路0公里这宗3亩多国有土地规划为商住用地，然后在考虑房地产市场低迷后，土地跌价30—40%的因素，它的挂拍成交价应该在550万元至600万元之间。”

4月8日，记者再次来安宁市土地规划局采访，规划局的工作人员明确告诉记者，这宗土地引来的举报他们已有耳闻，这宗土地安宁市政府规划为商住用地。该工作人员还建议云南经济日报记者在调查采访后“要客观公正的报道”。

对照《招标拍卖挂牌出让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规定》及其他法律法规的有关规定，全国律协刑事委员会委员、赴法追索圆明园兽首中国律师团首席律师、北京京禧律师事务所刘洋主任认为，该宗土地拍卖出让存在以下违法的嫌疑：

1.《招标拍卖挂牌出让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规定》第九条规定，招标拍卖挂牌公告应当包括出让人的名称和地址、出让宗地的面积、界址、空间范围、现状、使用年期、用途、规划指标要求；投标人、竞买人的资格要求以及申请取得投标、竞买资格的办法；4014年6月4日云南某拍卖公司在昆明某报上刊登的《拍卖公告》上未写明出让人地址、出让宗地的界址、空间范围、现状、规划指标要求和索取拍卖出让文件的时间、地点和方式等法定内容，拍卖标的情况不详，所指不明，违反该第九条规定。

2.《拍卖公告》仅在昆明市级报纸及及公共资源交易中心网站上发布，公告范围狭窄，公开程度不够，违反了《拍卖法》第四条关于“拍卖活动应当遵守有关法律、行政法规，遵循公开、公平、公正、诚实信用的原则”的规定及《招标拍卖挂牌出让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规定》第三条关于“招标、拍卖或者挂牌出让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应当遵循公开、公平、公正和诚信的原则”的规定，《拍卖公告》应多渠道发布，起到“公而告之”的作用，让更多的人知情，参与竞买，最大化地体现出国有资产的价值。

3．2014年6月4日，云南某拍卖公司《拍卖公告》关于“竞买人只限在安宁市进行工商登记注册的企业法人，且注册资金在人民币300万元以上的企业”的说明，将申请竞买人限制在安宁市进行工商登记注册且注册资金在人民币300万元以上的企业法人的狭窄范围，违反了《招标拍卖挂牌出让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规定》第十一条：“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外的自然人、法人和其他组织，除法律、法规另有规定外，均可申请参加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招标拍卖挂牌出让活动。出让人在招标拍卖挂牌出让公告中不得设定影响公平、公正竞争的限制条件。挂牌出让的，出让公告中规定的申请截止时间，应当为挂牌出让结束日前2天。对符合招标拍卖挂牌公告规定条件的申请人，出让人应当通知其参加招标拍卖挂牌活动”的规定，限制和排斥外地竞买者，限制和排斥非法人企业、其他组织、公民以及注册资本未达到300万的竞买者参与竞买，不利于实现出让宗地价值的最大化，违背了拍卖原本该有的公平、公正竞争的目的。

云南滇南（昆明）律师事务所王雄律师认为，该宗土地拍卖价远低于原租赁价的事实，让拍卖没有起到使国有资产价值最大化的作用。当事人不但可以拿起法律武器直接向法院起诉外，还可以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410条的相关规定，书面请求纪检机关立案调查。

云南大学法学院副教授杨海波老师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认为，该宗土地的拍卖出让人，在没有告知该宗土地原承租人在租赁期满后，此宗土地要进行挂拍的实情，及《拍卖公告》中没有注明该宗土地的确切地址和界址的情况下，挂拍该宗土地，让原承租户失去了可以参与公平竞拍的机会。在该宗土地挂拍以后，买受人自拍卖成交至今仍没有实际行使该宗土地的使用权，拍卖出让人同样损害了买受人的权益。

杨老师认为，根据《合同法》第五十二条“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合同无效：（一）一方以欺诈、胁迫的手段订立合同，损害国家利益；（二）恶意串通，损害国家、集体或者第三人利益；（三）以合法形式掩盖非法目的；（四）损害社会公共利益；（五）违反法律、行政法规的强制性规定。”杨教授强调，在党的十八大以后，我国加强了法制建设的进程，在依法治国的大背景下，当事人或是受害方都可以通过法律诉讼的途径请求人民法院裁定该拍卖合同是否合法、有效。

截至记者发稿之日，关于这宗土地的争议还在持续。党妈妈告诉记者，她现在不但担心老伴的病情恶化，还非常担忧女儿在实名举报后的人身安全。不过，她坚决支持女儿依法维权，把这宗国有土地的出让方告上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