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原邓州市卫生监督所所长:从文人到犯人
“人生真的就像一个朝代,盛极必衰,我也曾经春风得意,文学上,著书立作,得到国内外30多家媒体的关注和好评;政治上,身为医院院长,担任副主任医师,可是一着不慎,便换来了今天的满盘皆输。”曾任邓州市卫生监督所所长的杜传太说,权利金钱的诱惑,法治观念的淡薄致使他一失足成了千古恨,造成了如今不可挽救的下场。
7月27日,省豫中监狱,服刑人员杜传太,一双墨绿色运动鞋,一身整洁的囚衣套在他清瘦的身体上,显得些许松垮,一脸平静地端坐着。从作家沦为贪污犯,杜传太的人生路很复杂。
“都是利欲熏心误了我啊,如果我不从政,专心致志研究学问,或许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提及自己曾经走过的人生路,操着浓重南阳口音的杜传太言语中不乏悔恨和感慨之意。
现年64岁的杜传太,曾任邓州市第二、第三人民医院院长,南阳邓州市卫生监督所所长等职。2011年9月,他因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
“卧龙”是杜传太的笔名,也是他的另一个身份。身为作家的卧龙是河南省作协会员,长篇历史巨著《汉武大帝》曾(有删减)获得了南阳优秀文艺成果一等奖。作家周大新曾给予此书高度评价。作为南阳作家群中的一员,杜传太还著有中篇小说《天涯情思》、《血爱》等,在文学界备受关注。
“文人”与“犯人”,两个相去甚远的角色的转换让人扼腕叹息的同时,也不禁令人匪夷所思。“说到底还是怪自己啊!”杜传太无奈地摇了摇头。
杜传太的判决书上显示,2005年8月,杜传太在担任邓州市第二人民医院院长期间,在建设医院综合楼的过程中收受了建筑队贿赂资金11万元。
“我收的是小钱,他赚的是大钱。”杜传太说,一直以来,他对送他钱的这个人都很关照,“当时就只是为自己考虑得多,觉得给医院建楼,挣钱的是承建人,他给我的钱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再说了,我收的是私人的钱,对公家也没有什么影响,而且当时出版小说正需要一笔资金,这样一来双方便各取所需……”讲到这里,杜传太随即一阵苦笑,“所谓的朋友都是建立在一定的利益链条之上的,利益链一断还何谈朋友。我现在常常想,如果我手中没有权力,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给我送钱。”
有一首歌这样唱道:“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杜传太说,就是因为自己权利欲和金钱欲的膨胀,驱使并导致了后来的犯罪行为,最终落得这番光景。谈话中,时不时夹杂着杜传太的叹息声。
从云端跌入万丈深渊
“刚入狱时痛苦得想要自杀”
“月亮常怀惭愧,因其有缺有圆;人应反躬自省,必须知耻后勇。”这是杜传太在最近所写的一篇随笔《与月共语》中的话,他说想通过日中必昃、月盈而亏;浮沉兴衰、人生无常的道理来宽慰、鼓励自己,明示人生应有淡泊名利、无欲则刚的心志。
回忆起刚入狱时的心境,杜传太仍掩饰不住彼时的不安与挣扎:“那时候觉得特别痛苦、压抑,纵然是吸烟也难以排解烦躁。怎么办?我就着急地敲头。”说着,他用手朝脑袋敲去,情绪有些激动,“我甚至产生过自杀的念头。”
好像是在不经意间,杜传太摸了摸自己的头。“我以前特别注重发型,出门之前一定要对着镜子梳理一番。自认为从一个人的发型可以看出这个人的心态、素养和道德规范,衣服可以不那么高档,但发型一定要打理好。”进监狱就要剃光头,一向对发型很讲究的杜传太看到自己几十年来的三七分瞬间变为光头,自卑感油然而生。“现在我都不照镜子,不愿看到自己落魄的模样。”
从一名较有社会地位和社会名望的自由人到一名处处要循规蹈矩、受人唾弃的囚犯,杜传太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从云端坠入了万丈深渊,强烈的落差感和失衡感搅得他整日心神不宁、胡思乱想。
“感觉一切都没了,以前在家里,饭碗都没刷过,衣服都是洗好、熨过的;单位里,工作、办事有主任安排处理;出门有司机,包都不需要自己拿。”杜传太脸上浮起的一丝留恋很快被随之而来的苦笑冲走,“入狱之后各种事情都要从头学起,现在我倒是洗衣服最快的,洗衣粉一撒,放在水里一洗就完了,虽然没以前洗得干净,但是10分钟绝对能搞定。”背对着阳光,依然能看到杜传太脸上掠过的失落。“在外面的时候,大家总说我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如今,皱纹爬上了眼角,即使不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很沧桑。”杜传太说,监狱生活让他的心境渐渐趋于平和。
“人生真的就像一个朝代,盛极必衰,我也曾经春风得意,文学上,著书立作,得到国内外30多家媒体的关注和好评;政治上,身为医院院长,担任副高级的副主任医师,可是一着不慎,便换来了今天的满盘皆输。”杜传太说,权利金钱的诱惑,法治观念的淡薄致使他一失足成了千古恨,造成了如今不可挽救的下场。
重新拿起笔书写人生
“一停下就乱想,一想就痛苦”
“算算人一辈子掐头去尾几十年,人生能有几个10年,与其在浑浑噩噩中麻醉自己,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为社会做点儿贡献。所以我决定重操旧业,开始写书。”杜传太说,他想用写作来占据自己的思维空间,因为一停下来就会乱想,一想就会痛苦,而且家里人也都支持他写书。问及在监狱中的改造计划,杜传太讲起了他已付诸实践的写作规划。“我曾想完成西汉三部曲,《汉武大帝》、《汉文皇帝》已经完稿,《汉景皇帝》在入狱前写作提纲已经成型。”
“如今,除了每天完成警官交给的改造任务外,其余的时间都用在写作上了。我身边放的有《史记》、《汉书》以及之前列的写作大纲,只要内容构思好,我写东西还是挺快的,《汉景皇帝》计划全书一共44回50余万字,现在我已经写到第33回,平均一天能写3000多字,差不多年底就可以完成了。”一谈起文学创作,杜传太神采飞扬,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之前的苦涩、心痛顿时烟消云散,他还特地从口袋里拿出自己刚写的随笔给记者看。
“我还打算写一部现代小说,名字初步定为《黑链》,讲述现今医药市场药品的制造、审批以及药品经销商、医药代表与医院方面的勾结黑幕。写这方面的东西我最在行,毕竟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杜传太说,写书成了他改造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无话不谈聊文学写作
“谢谢警官的大力支持”
不同于高墙外喧嚣的氛围,监狱为杜传太的写作提供了一个清静的环境和平和的心态,然而对于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历史资料支撑的历史小说的创作来说,资料、文献的匮乏为写作带来了不小的难度。许多监狱警察无私的帮助让杜传太感激不尽。“知道我写过《汉武大帝》等一些作品之后,许多领导干警都很支持我的写作,监狱里不能使用电脑,每当我需要翻看、查阅书籍、资料时,他们都很乐意帮忙。”
因为目前在监狱医院监区服刑,杜传太接触最多的警官莫过于医院监区监区长高新生。“高区长对我帮助很大,他一方面教我一些排遣郁闷和忧虑的方法,一方面还鼓励我这几年里把几本书分时间写完。”杜传太说,每每他陷入郁闷的时候,高新生总是适时来到他身边,悉心开导,“很多时候,我都会有一种他乡遇知音的感觉。如果在外面,我们也许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可现在,我一身囚服,人家是警官,身份上的差异让我没来由地痛恨自己。”
“与我隔窗相望的白杨树的枝丫上,筑着几个鹊巢。有宿眠之所,自然就少不了喜鹊的栖居起飞。我常常临窗伫立,凝视着喜鹊的双飞双栖、聚合离散,遐揣着喜鹊舒然愉悦和恬静自得的心境,怡听喜鹊悦耳赏心的婉转啼鸣。”两个月前,偶然的一个机会,杜传太站在监狱楼晾衣间的窗前,看到对面白杨树上栖居起飞的喜鹊。“它们是那样快活地叫着,叽叽喳喳的,随意停留在某个地方,随心所欲。想到铁窗内外身陷囹圄的自己和自由飞翔的鹊鸟,我不禁感叹‘人活得太累,还不如窗外能够自由翱翔的鸟雀’,触景生情便写来一篇随笔。后来,这篇《与鹊为邻》被发表在监狱办的《春晖报》上。”杜传太说,失去自由的滋味只有身在狱中的人才有更深刻的体会。
积极改造争取多减刑
“唯一牵挂的是年迈的父母”
“孩子们都已经成家立业,有了各自的生活,我很放心,妻子也时常来看我,问我身体如何,需要什么药,有哪些书需要带。”杜传太说,无论在哪里,心里再苦,家人的爱都是最温暖的港湾、最厚重的安慰。
“唯一牵挂的是家里年迈的父母,”杜传太患有鼻炎的低沉声音里有些许哽咽,“特别是已经88岁高龄的母亲,令人欣慰的是她老人家身体尚且比较好……”说这些话时,杜传太缓缓地把头扭向另一边,眼眶微微泛红,有些许湿润。
“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加分减刑,好好改造,创造条件争取多挣分,能够早日走出监狱。”杜传太说,从去年12月份入狱到目前为止,7个多月里他已经挣了40多分,“现在在监狱中的改造任务是值夜班,我会好好表现,争取能到医院临床发挥自己的一技之长,另外积极发表文章、著书立作,多加些分减点儿刑。”杜传太坦言。
在狱中,杜传太学会了思考,学会了冷静处事。“追名逐利的日子过得太累,也太沉重。我觉得人分为五种:大公无私的伟人、先公后私的贤人、公私兼顾的常人、先私后公的庸人以及损人利己的恶人。”杜传太说,“我现在就是恶人,只要进了监狱就是恶人,犯法有程度之分,但本质是一样的;不管什么原因进来的,身份都是一样的,但我会努力地升华思想境界,提高个人品位,多读书、学习,听领导干部教育,以崭新的自我走向社会,与家人团聚。”
“兢兢业业,埋头苦干,事业有成而被提拔重用。一时间志得意满,得意忘形。明月高悬之夜,酩酊大醉而归。事业如日中天,失于自我约束,便生骄奢纵恣。于是突然间跌入万丈深渊。在痛苦中挣扎,在沮丧中煎熬,正应了日盈而亏,盛极必衰,祸兮福之所出的道理。”杜传太在一篇文章中这样总结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