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动手术”到“预防感冒”
2月26日,四川省巴中市首期“阳光问廉”全媒体电视直播节目曝光通江县陈河乡三溪寺村民重复信访均未妥善解决的问题,引起通江县纪委监委的高度关注。
“村民21次举报反映,该村自从2010年‘7·24’特大洪灾后,国家下拨各类资金高达93万元和集体公益林补偿金46万余元,至今去向不明。”面对群众反映,县纪委监委高度重视,决定由我牵头制定初核方案,奉命率领调查组下沉陈河乡办理此案。
93万加46万,就是139万,还说去向不明?21次重复信访?从小就对数字敏感的我心里一下乐开了花,根据过去主办大案要案的经验,又是一例典型的小官巨贪案吗?这可是我转隶到县纪委监委协助分管监察调查工作以来接手的第一例重大信访举报件啊,一定能实现“开门红”,打好开局“第一仗”。
3月11日,我们调查组一行4人直扑陈河乡,抱着办大案要案和职务犯罪的信心和决心,一日三餐点盒饭,半夜加餐吃泡面,连续三天三夜围着举报材料转,逐笔核对账目和材料,反复调查取证核实证据链,誓把此案当作大案要案铁案来办。
伴随调查逐步深入,相关证据一一浮出水面,初核结果让人大跌眼镜:举报反映三溪寺村46万多元公益林补偿资金去向不明一事,证据核实全部用于该村洪灾后重建及河道疏浚等方面;举报件中所提93万余元灾后村道路建设项目款,经县交运局举证核实不属实,纯属当地村民道听途说。
面对初核结果,我们傻了眼:前后共计21次的信访举报,难道真就找不到一点儿违法犯罪的蛛丝马迹?
“刘书记,你咋把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交给我来办?这不是小题大做吗?”我一通电话打过去,抛出了心中的质疑。“你再找信访举报双方当面问一下嘛!”电话那头,分管案件的县纪委副书记刘峰大笑起来。
本着过去“短平快”的办案思路,我又迫不及待地找来龙成忠详细了解情况,心想一定要把他这个不老实的村支部书记移送到司法机关接受法律惩处。
“我们是县纪委监委调查组工作人员,今天代表县纪委监委找你谈话,就是向你了解有关情况,请你如实回答。”面对眼前这位阔脸黑皮肤的汉子,我们直接亮出身份,心中较上了“不破此案,誓不罢休”的暗劲儿。
“我是先后40多年一直就在村上任村组干部,对于群众的举报,核心就是我的群众观念不够强,还是在用老办法管理新群众,多了一些‘家长式’作风,工作方法有点简单粗暴,一不小心,就伤害了群众的感情,拉大了党和政府与群众之间的距离……”听着龙成忠的讲述,我发现,他还是一位省劳模,先后多次被省、市、县表彰,在全县2010年“7·7”特大洪灾中,他的一个电话成功挽救了1132名群众的生命,挽回当地经济损失高达20亿元以上。
“不管他过去贡献有多大,只要他现在有违法犯罪的事实,我们就一定要依纪依法严惩不贷。”30多年的职务犯罪侦查让我觉得,此案肯定有犯罪的行为,值得深挖细查。
“你于2018年1月17日交给我们的信访举报件已经收悉。你能否据实提供证据和证言?”“他们骗取了国家下拨的公益林款,从来都没有向我们村民公布过!还说全被当年那场洪水冲走了,不仅我不信,就连很多村民都不服!”信访举报人张某振振有词,却又无证可举。我们直奔证据而来,却又大失所望。
心有不甘啊!我们随即进村走访群众,多方调查取证,最终确认该村龙成忠等村两委班子成员任职履职期间,未经村民“一事一议”会议表决同意,涉嫌违规挪用公益林补偿资金,构成职务犯罪行为。
再次见到我们时,龙成忠等人面对扎实的证据链,很快如实交代了违纪违法问题,并在涉嫌违规违纪违法的建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下,终于没有白整了……”带着调查初核结果,很有成就感的我,似乎有了不小的“收获”,十多天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回去后马上可以按程序启动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在第二天的案件线索排查专题会上,我把前期的初核调查如实汇报,并提出“建议对龙成忠按程序启动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的调查处理意见。
“此案应重在纪律审查”“此案应关心爱护基层干部”“鉴于他过去本人对组织有重大立功表现,应给予适当纪法相融考虑”“此案应充分实践运用‘四种形态’”……专题会上像炸开了锅,大家讨论热烈。
“这哪里像我们以前在检察院开案件分析会,我个人觉得你们有‘放水养鱼’之嫌……”面对我的不理解,通江县委常委、县纪委书记、县监委主任陈贵平善意提醒道,“江泉同志,我们转隶后应把握从依法惩处极少数,到执纪在前管住大多数的角色转变,把更多的好同志从违法违纪的道路上拉回来,让他们少犯错误,最好不走上犯罪的道路!”
此时,我的思绪万千。回顾自己刚刚脱下30多年反贪路上的“检察蓝”,多少次在外风餐露宿,从来没有退缩过;多少次与家人不辞而别,从来没有把泪流。现在面对手中的建议,我惆怅迷茫。
“一个好的医生,不在于他医治好多少病人,而在于他预防了多少种疾病的发生;一个好的纪检监察干部,不在于他查处了多少大案要案,而在于他通过日常的监督教育、咬耳扯袖、红脸出汗,防止了多少好同志变成了阶下囚。”陈贵平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你既要完成过去的大手术,又要治好今天的感冒病,这才是新时期一名优秀的纪检监察干部。”
我一愣,随即豁然开朗:从依法惩处极少数到挺纪在前管住大多数,从单一执法的“专科医生”向执纪执法的“全科医生”转型,从治标在为治本赢得时间,从“动手术”到“预防感冒”……自从转隶进入纪检监察系统来以来,面对执纪监督工作新要求、新理念、新内容、新模式和新标准,我感觉自从迈进纪委监委这道门,自己这位过去的“检察蓝”,原来还是新兵,人有很多工作上的第一步,需要我们亦步亦趋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