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夏天，时任辽宁省锦州市委书记的张鸣岐主持召开了一次市委全委扩大会议，他作会议总结讲话，讲了一个半 小时。最后他脱稿说：“同志们，这个讲话稿秘书们准备了一个星期，我昨天夜里又修改了半宿，今天念了90分钟。应该说内容都是很好的，关键在于落实，不落 实就一点作用也没有，秘书们白写了，我白讲了，你们也白听了。凡事落实不落实大不一样，就说城市卫生吧，最近市里狠抓了一下落实，效果就很明显，大马路都 变干净了。”他说到此处语锋一转：“可是我要提醒大家，不要把粉都擦在脸蛋儿上。那些背街小巷的卫生状况更重要，老百姓一天二十四小时生活在那里，那里要 是又脏又臭，对百姓的危害比马路大得多。三个区的区长都在场吧？你们有个精神准备，不定哪天，我事先不打招呼，咱们一起去察看察看背街小巷。”

会后鸣岐书记把我叫住，说：“请报社安排一位摄影记者，把背街小巷里的脏乱差都拍下来，顺便听听老百姓的意 见。不论抓什么问题，我们都得心中有数，有的放矢。”我当时是锦州日报社的总编辑，第二天就亲自带着两位记者，在背街小巷里拍了一些照片，画面全是些垃圾 成堆、污泥浊水和特别肮脏的处所。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把照片送给他，锦州市就发了大水，大凌河、小凌河暴涨，淹没了许多农田和村落。鸣岐书记在安顿和转移被 洪水围困群众的途中，遇到洪峰突然袭来，不幸牺牲在抗洪第一线上了。

如今，这几张按鸣岐书记的要求拍摄的照片还放在我家，捧着这些照片，好像捧着人民公仆的一颗滚烫的心。鸣岐的心室有多大，我说不上来，但是他心室里有很大一块空间，装着老百姓，装着老百姓的喜怒哀乐。

锦州市是国企比重很大的工业城市，改革中下岗失业的工人为数不少，其中有几千工人为支持国企改革，下岗后自筹 资金买了三轮车拉脚，不仅减轻了政府负担、重新找到了一家老小的生计，同时也便利了那些打不起“的士”的市民。因为三轮车大多是“神牛”牌的，锦州人便俗 称三轮车为“神牛”。一座中等城市一下子增添了几千辆“神牛”，交通秩序必然要出现一些问题，也显得城市太“土”，于是不少人建议取缔“神牛”，可是也有 为数不少的人认为再就业的压力太大，不赞成取缔。双方都想说服这位刚刚调来不久的一把手。

知水问渔夫，识山访樵夫。有一天傍晚，鸣岐书记为了了解真实情况，便亲自坐了一回“神牛”，一边满城转来转去 游览市容，一边问东问西跟“神牛”师傅聊天。拉“神牛”的师傅还以为鸣岐书记是外地来锦州的观光客，说话也就没有什么顾虑，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把心里 话都倒了出来。

这次夜访“神牛”师傅收获很大，鸣岐书记不仅仅是对取缔不取缔“神牛”有了感性认识，心里有了谱，而且还了解 了不少在大楼里听不到的情况。他认为“神牛”师傅说得在情在理，工人支持改革支持减员增效，下岗了不给政府背包袱，自谋职业，利市利民利改革。再说我们国 家有个管全局的方针，叫作“第一吃饭，第二建设”。这是取缔不取缔的政策根据。于是鸣岐书记支持了“保留派”，并向“取缔派”作了耐心的说服。他提出主要 是加强管理的意见，例如“神牛”要实行牌照制，严格控制数量，首先保障下岗工人领照；加强交通管理，规定出“神牛”通行的街道；同时要加强对“神牛”师傅 进行交通规则教育。就这样，锦州市的几千辆“神牛”保留了下来，虽然仍给城市留下一些不甚雅观的现象，但是几千个下岗工人有活做，有饭吃，很安定。

鸣岐书记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年了。摄影记者拍过照片的那些背街小巷发生了很大变化，脏乱差已不多见。这应该是鸣 岐书记笑慰九泉之下的一件好事儿。可是“把粉擦在脸蛋儿上”的现象在今天的群众工作中多少还是存在的，党和政府的工作真正让群众满意，必须听老百姓的意 见，把工作做到群众身边去，如此才能走进群众心坎里，这是鸣岐书记留给我们的启示。（高深）